“微笑型抑鬱”患者自述:“別人都說,怎麼看你也不像有病的”
惠州市第二人民醫院副院長、心理衛生研究所所長駱煥榮探討了近幾年惠州範圍內跳樓自殺的案例發現, 自殺者身邊的親人和同事事後往往顯得驚愕, “跳了樓才發現可能有抑鬱症”。
不同於人們普遍的認知, 有時抑鬱症患者看起來並不抑鬱, 他們甚至常常在臉上掛著微笑, 活躍於社交場合, 卻在獨處時產生無法應對的孤獨感。
心理治療師Jack Anderson在談到微笑抑鬱的危險性時說:“微笑抑鬱者比典型抑鬱者的不確定性高很多, 當他們微笑著感謝你的幫助, 說自己有所好轉的同時, 可能已經在心中決定要自殺了,
去年12月下旬的一天, 林冰(化名)突然無法正常工作了。 在那天以前, 她是某國有銀行惠州市博羅縣的支行櫃員, 業績好, 人緣也好, 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 但那天以後一切都變了, 不久後她被確診為中度抑鬱症。
以下為林冰的自述內容, 由記者採訪並整理成文。
我記不清具體的日子了。
事實上, 從去年入冬以來, 我就開始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很困惑時間流逝的意義是什麼。
痛苦一旦開始, 就無限制地蔓延開來了。 最初是做家務的時候, 我拿著拖把在客廳中間站了很久, 我媽看見了, 問我:“你在做什麼?”
對啊, 我在做什麼?拿起拖把應該是要拖地板的, 但我仔細一看,
後來這種情況發生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慢慢發現, 我的思維變得遲鈍, 行為變得緩慢, 上班常常遲到, 總是被領導批評, 但我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以前我不是這個樣子的, 入行兩年來, 我的業績在支行裡是最好的, 服務評分高, 領導讓我們去拉存款, 我也二話不說發動親戚朋友來存款, 很快完成了任務, 每個月到手的工資也不少。 同事們對我都很友善, 我住在自己家裡, 跟父母一起生活, 家庭關係很和睦, 沒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
以上這段話我重複了很多次,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出現心理障礙的時候, 我找了很多朋友傾訴, 他們聽完都安慰我, 你要知足啊, 知足才能常樂。 在他們看來, 我沒什麼可煩惱的。
我從事的是服務行業, 每天面對上百個不同的陌生人, 他們拿著錢來存入帳戶, 又或者是從帳戶裡把錢取走。 入職的時候經理告訴我們, 要微笑著面對每一位儲戶, 每一個微笑都可能轉化成將來的一筆生意。
微笑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哪怕在同事間也是這樣的, 工作的時候大家對儲戶笑臉相迎,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 也客客氣氣地相互微笑著點頭。 在朋友聚會時, 我是最害怕冷場的那一個人, 所以我也愛講些段子,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我感覺我的朋友應該是喜歡我的吧。
這一套生活方式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 直到去年底的一天, 我在幫一位儲戶點鈔時, 對方說是10萬元,
據同事後來回憶, 我當時的樣子像是著了魔, 非要從鈔票裡找出一個“妖怪”。
我心裡明白, “妖怪”並不在那堆鈔票裡, 說實話, 我並不確定有這麼一個妖怪的存在。 在同事和朋友面前, 我總是最喜歡開玩笑的, 如果我的段子引發了大家的爆笑, 我會覺得很有成就感。 而且, 在大多數時候, 我的工作表現和以往一樣。
只有在我關上房門的那一刻, 我才感覺到“妖怪”又回來了。 我無法自控地感到壓抑, 情緒慢慢崩潰, 做不了任何事情, 但更可怕的是,
我偷偷去找了心理諮詢師, 我們聊了一會兒, 他給我做了幾個量表, 最後在我的諮詢報告裡寫上, “疑似抑鬱症患者”。 我帶著諮詢報告去找了心理醫生, 又是好幾次測評, 最後醫生告訴我, 是中度抑鬱, 至於原因, 有很多種可能。
帶著醫生開的一些藥, 我回到家裡。 記得那天爸媽都在家, 進門的時候我看著他們, 他們把目光從電視螢幕的方向移到我身上, 同時笑了笑, 沒說什麼。 我決定先不告訴他們。
總得要找個出口吧, 我想。 後來真的告訴了幾個朋友, 他們一開始都不相信, 覺得我又在開玩笑了。
後來我哭著講了自己最近的情緒和行為變化,
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一位朋友沉默過後的反應, 像是如夢初醒, 他說, “怎麼看你也不像有病的”。 (採訪/整理:記者 廖鈺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