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專家反思:醫生真的理解病人嗎
醫生老了, 心靜下來, 免不了要回想起很多往事。 有些事讓我感到欣慰, 多多少少給患者提供了幫助;也有些事讓我感到內疚, 心裡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 ”一個人需要反思, 即便老了, 正走在人生最後的路上, 也需要反思。
“
能否把每個病人都當作第一例
”
剛當醫生時, 我看到病人首先想他得的是什麼病, 尋找診斷依據並鑒別診斷。 我怕漏診, 尤其不能做出錯誤的判斷。
現在回想起來, 我發現自己心中想的是疾病。 要知道, 自己面對的是患病的病人和家屬。 病人是人, 有獨立的人格、獨特的人生閱歷和心理狀態。 家屬也一樣。
新英格蘭醫學雜誌曾經登過一篇文章, 題目是《外科200年》。 文章第一句寫道:“外科是一種定義為經過授權而對身體進行有創操作來治療疾病的專業。 ”醫生治病是在幫助病人,
對於醫生來說, 對疾病的認識也不可能一次完成, 需要終其一生學習和認識。 不少醫生對張孝騫教授在診斷疑難病例時總能有意想不到的判斷感到神奇, 而張教授曾表示, “你每次看到一位病人, 都要當作第一例。 ”老了以後, 我才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分量。
疾病是複雜的, 人心也是複雜的, 每一位病人對疾病的心理反應是不一樣的, 難以預料。 每一位病人,
“
如何面對病人的極端表現
”
在疾病危及病人生命的時刻, 醫生和家屬之間容易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設身處地想一想:家中一位活生生的親人, 多年朝夕相處, 忽然間要永遠離去, 家屬的心靈深處所遭受的打擊無法用語言表達。 家屬因絕望可以出現精神崩潰。 醫生即便有深切的同情或憐憫之心, 也不可能分擔這種鑽心的痛。
想想吧, 醫生自己生病時同樣會產生反常的情緒和荒唐的想法。 我第一次發生急性胰腺炎時, 住在病房裡, 夜間我把胃管拔了扔在地上。
我曾兩次因重病住院, 如果沒有協和醫院幾位醫師的精心治療, 可能早已不在人間。 但是, 我在住院期間表現並不好。 2014年, 我住在CCU已經度過危險期, 有位年輕護士溫和地告訴我, 可以下地行走, 走幾步也好, 她將攙扶我。 我卻突然失控, 氣勢洶洶地沖著她喊:“你懂得什麼是心力衰竭?你犯過心力衰竭嗎?”那位年輕姑娘沒有爭辯, 默默走出病房。
每位醫生都有惻隱之心, 有敬畏之心, 有是非之心, 然而, 當醫生病了的時候, 也會顯得“修養不夠”。 顯然, 不斷接受老師的教誨、傳統文化的薰陶是特別有必要的。
嚴格地說, 一位好醫生應該是好的心理疏導者,
“
該以什麼樣的眼光審視醫學
”
我在法國巴黎留學時, 碰到兩件事印象特別深刻。 在一家教學醫院, 有一天我看到一位老年病人半臥位躺在床上, 正生氣。 問他哪裡不舒服, 他瞪著眼睛說:“他們每天給我量血壓, 做檢查, 讓我服藥, 寫下記錄, 做完了就走人。 他們把我當豚鼠!”老人認為, 醫生不尊重自己的人格, 不把自己當作人。 第二天我回到病房, 看到那張床空了, 老人昨夜死了。
在另一家教學醫院, 我發現病房裡總有一位女醫生, 和藹可親, 喜歡和病人聊天。 看上去病人也喜歡她, 一見到她話就多了。 女醫生不定期地參加查房巡診, 但似乎不參與治療。 有時我看到她靜靜地翻閱著病歷,好奇心讓我鼓起勇氣,問她是幹什麼的。她告訴我,她是心理醫生,傾聽是她的工作,即讓病人自願把心裡話說出來。當時是20世紀70年代末,北京協和醫院還沒有建立心理學專科。我感到困惑的是,在同一個國家,都是教學醫院,病人竟然有完全不同的遭遇。
如今,心理醫生進病房在中國的大部分醫院仍然沒有實現,我盼望有一天,協和的心理醫生能夠率先進病房,貼近病人,參加醫療服務。
做任何事情都要學會換位思考。作為一位留法學習的中國醫生,我首先要學會用法國人的眼光去看法國的醫學;然後,我也要學會用法國人的眼光來看中國的醫學。今天,我要用國人的眼光重新審視中國的醫學。
有時我看到她靜靜地翻閱著病歷,好奇心讓我鼓起勇氣,問她是幹什麼的。她告訴我,她是心理醫生,傾聽是她的工作,即讓病人自願把心裡話說出來。當時是20世紀70年代末,北京協和醫院還沒有建立心理學專科。我感到困惑的是,在同一個國家,都是教學醫院,病人竟然有完全不同的遭遇。
如今,心理醫生進病房在中國的大部分醫院仍然沒有實現,我盼望有一天,協和的心理醫生能夠率先進病房,貼近病人,參加醫療服務。
做任何事情都要學會換位思考。作為一位留法學習的中國醫生,我首先要學會用法國人的眼光去看法國的醫學;然後,我也要學會用法國人的眼光來看中國的醫學。今天,我要用國人的眼光重新審視中國的醫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