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悅讀】一位急診科主任的自述:下輩子我再也不當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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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文字,詮釋一種生命的定義;
一種聲音,承載一個獨特的靈魂;
一次聆聽,傳遞一種溫暖的能量。
《生命時報》與你相約“生命悅讀”欄目,邀請嘉賓用聲音給文字帶上溫度,輕叩你的心門。願你聽見其中生命的力量,以及蘊含在其中的智慧。
本期,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急診科主治醫師欒驍做客“生命悅讀”,與你分享觸動他內心的文章《無奈的放棄》。
欒驍,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急診科主治醫師,擅長急症及危重症搶救。
無奈的放棄
文丨北京清華長庚醫院急診科主任 陳旭岩
整理丨張永燊
這是三天前發生的事。那天我上急診監護室的二線班,為一個病人忙了一天,而且忙無所獲。
那是個32歲的女病人,偏胖,以往沒有任何疾病,從內蒙古來北京,她沒有醫保,醫療專案都要自費。
她患的是突發急性重症胰腺炎,急診CT顯示胰腺病變非常嚴重,累及大網膜,腹腔積液,入院同時就發生了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這是重症胰腺炎常見的呼吸系統表現,預示病情危重、病死率很高。隨時需要上呼吸機、床旁血濾,還有各種昂貴的救命藥物。
我們和她爸爸談,住院需要至少一萬元押金,而且可能一天就花光,還要考慮後續費用,胰腺炎救命經常就十幾萬。
我們是早晨8點告訴他老人家的,當時他就說錢在路上呢,於是,當天在急診的治療費用我們讓他全部欠著,而他就算計著手裡的幾百元應急……
接近5點了,有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拿來一萬塊錢,沒敢多問是多少人湊的。
我和她父親說可以住院去了,他問:要住幾天?我說,說不好,不會太短。他又問,這一萬夠不夠?我答,肯定不夠。他問還需要多少?我誠實地回答,不確定,但按照她的病情通常要超過十萬,而且、萬一、或許……
我說得小心翼翼,而且覺得說這些話很不好、讓他很痛苦,但我又不能不說,還得加一句可能要人財兩空。
從醫以來,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掐自己一把,心裡說下輩子不做醫生了、不做中國醫生了,真的。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我沒有催促他,在擁擠的辦公室,我們面對面坐著。
老人強忍著眼淚:“我怎麼能不救她呢?她娘年輕時就走了,我拉扯大她們姐弟倆,兒子去年結婚,我借錢給他蓋了房,欠一身債啊,我再跟誰去借呢?你容我想想……”我有點憋悶感,起身去看看病人,翻翻病歷,站在遠一點的地方等著。
良久,這位父親慢慢站起來,對我說:“我們不治了,拉回家了。”我並不意外,但真切地覺得心痛。小心地把患者抬上車,看見她在哭,無聲地。
我心裡想著,哪怕是重症胰腺炎,如果器官功能不惡化、不進展,就可以認為是自限性疾病,等胰腺慢慢包裹、慢慢修復,或許還有生機。沒有聯繫方式,沒有隨訪,只有祈禱。
這樣的年齡、這樣的疾病、這樣的狀態是不能放棄的,然而,這是無奈的放棄。如果你不能真正理解“無奈”兩個字,就看看那位父親的眼睛,倏忽間,這十二劃的“無奈”兩字,就筆筆刻在你的心頭了。
我總是為這樣的放棄而極度惋惜,儘管看似淡定,但內心掙扎,尤其是當間或不久就要經歷一次時。
所以我時常思考,我們能做些什麼,國家能做些什麼,弱勢群體理當永不言棄時,就理應永不言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