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姐”的那些鮮為人知的生活
先生,你說說,難道我們就不是人嗎?我們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珍惜自己的名譽嗎?先生,大家都說我們做小姐的最下賤!做什麼不好,非得賣肉!我承認我們願意用最低廉的成本來換取高額回報,我承認長期以來我們已經思想懶惰,但如果你們男人都不來,還會有我們嗎?所以嘛,說起來這只能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白了,是你們需要我們,我們是順了你們男人的意,倘若沒有我們,你們的生活會變成咋樣,我估計是百無聊賴,一片昏暗。。。
我還是說哈我自己吧。我叫綿綿,藝名。從這一點上講,我們做小姐的連真名都不敢用就說明我們是有廉恥心的。在這一行幹了一年多,當初進這行是因為付出真情但總是被傷害,久而久之徹底對愛情死心才決定付之一炬的。
下面我說下做小姐的潛規則:上等的,也就是最有姿勢的那種,如果沒被人包養,一天下來,可以拿到1000左右;中等的,有點氣質的,一天也能拿三四百塊;下等的,一般長相,一天下來,有時就連100元也還掙不到。一等女孩,連老闆也對她刮目相看,捧著哄著;向我這樣只有中等姿色的女孩,就要看臉色了,有時,來的是老闆惹不起的客人,老闆就派我們去應酬,這種活兒一般完事兒都不給錢的,算我們盡義務,我們也是敢怒不敢言!除非你不想在這裡幹下去了;而那些長得不好看的女孩,老闆也不愛搭理她,願留就留下,想走也不管你,隨便你。
嫖我們的男人中,自是高低胖瘦美醜不等;年齡呢?有二十的,三十的,四十的,五十的,還有六十多的老老男人呢。二十歲的雛兒最好對付了,沒幾分鐘就完事了;三十歲的男人勇猛的很,可以做兩三次的;四十歲的男人,如狼似虎,但一回下來,最厲害的也只能做那麼兩次,不過他們也是最有經驗;五十歲的老男人,沒喝多酒還行吧,不過一旦喝多了,他們那東西就不硬了,可是他們……總是還不依不饒的滿嘴的臭氣,也最難纏最討厭了;六十多的老老男人,一開始對你甜言蜜語的似乎很溫柔,但努力了半天也不能成其好事的,汗都出來了,心急火燎之下,就又掐又咬了,往往是瘋狂了半天,那東西卻不爭氣,弄的人家心煩意亂的——最是煩人了!所以面對基本上不厲害的顧客。。我做小姐的收入情況:好的時候,一個月能掙5000,不好的時候,有時一個月還拿不到3000呢,平均一個月下來4000左右吧,加起來一年大概有五萬塊錢,但刨去一年的吃穿,省一點能攢四萬吧。
我們小姐的基本消費帳單:房費,每月400元(合租的),水費:每天0.2元,電費:每月5元,煤氣費:每月3——5元,有線電視費:每月15元,社區衛生費:每月3元,飯費,每天10元(早飯一般都不吃),計程車費:每天3——4元(幾個人拼車),服裝首飾費:一年1000——2000之間吧(能不買就不買的)。
我們做小姐的普遍想法:乘著年輕,攢上五六年的錢,然後回老家做個小買賣……之後再找個好人嫁掉。
鳳凰衛視《冷暖人生》“灰姑娘系列”播出《灰色的她們》節目,披露了攝影師趙鐵林鏡頭下“小姐”鮮為人知的生活。下文為節目文稿:
她們在午夜鐘聲後徘徊街頭
她們在霓虹燈影下兜售春天
她們在城市角落裡出賣身體
另類生存,一個淪落底層的攝影師,十年浪跡,十年追蹤,用鏡頭和心靈記錄了她們最真實的灰色人生……
2006年攝影師趙鐵林寫了一本書《她們》,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趙鐵林的筆下、鏡頭裡的這些主人公,其實正是被人們喚作小姐的人。趙鐵林用他的鏡頭,記錄下了那一張張或樸素或妖豔的臉。在這些女孩子當中,有失足沉淪的少女,有已為人妻為人母的、來淘金的少婦,有土生土長的農家妹子,也有在家待業的下崗女工。
九十年代初,面對南方興起的經濟熱潮,趙鐵林也不甘寂寞,決定投筆從商,他離開北京南下,在南方的城市裡,首先接觸的,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花花世界。在殘酷的生意場上,迂腐的趙鐵林很快就敗下陣來,公司倒閉徹底破產,他無顏回北京見江東父老,只好混跡於這個南方城市最底層的角落,在一個叫英太村的地方租了房子。
那個英太村其實是城市裡的一個集中地,大多數都是這些女孩子,有的是姐妹,有的是同鄉,有湖南的,有四川的,還有東北的。姑娘們的生活讓趙鐵林好奇。
讓趙鐵林驚訝的是,這些以出賣身體為工作的姑娘們,竟然很多還帶著丈夫或者男友,並用自己的賣身錢,來養活這些男人們。
這些女孩子經常被她們的男朋友往死裡打,幾乎天天挨打。客人一到,男朋友就到外面去看錄影,把房子騰出來。
天黑以後,女孩子們就梳洗打扮,坐摩的去各種歌舞廳,十一點左右回來。掙到錢的,老遠就叫老公下來吃飯,掙不到錢的就悄沒聲地回到屋裡。
幫她戒毒為他贏得“灰姑娘”們的信任
破產之後,趙鐵林只能憑著攝影的手藝,給小廣告公司打零工為生,偶爾也會給周圍的姑娘們拍拍明星照賺點小錢。他首先和一個叫小豎的姑娘熟識起來。
老家在四川的小豎被丈夫拋棄,和她感情最親近的哥哥不務正業,苦悶的小豎和幾個姐妹來南方下海。她已年長色衰,難有客人光顧,還染上毒癮。她想戒毒卻沒有條件,得到老趙的幫助。老趙花了四千多塊,那對他來說也是一筆很大的數字。這事在街上幾十家髮廊很快傳開。這件事讓老趙獲得了信任。以後老趙到哪家髮廊拍照都不會遭到拒絕。
幫助小豎戒毒後,趙鐵林意識到,自己手中的相機,正是記錄這些姑娘們的世界的最好工具,他決定跟蹤拍攝小豎的生活。
老趙受小豎之托,回小豎老家去看望她的哥哥。她哥向老趙打聽小豎的現狀,老趙沒有和盤托出,只說小豎還能活著。老趙在她哥哥那裡看到了小豎當年的結婚照片,她年輕的時候很漂亮,風華正茂,跟老趙後來認識的那個小豎判若兩人。後來小豎每況愈下,不得不返回老家。分別時她告訴趙鐵林,也許只有家鄉,才能讓她真正地戒掉毒癮。她想找一個歸宿,就又結婚了,後來又被男人拋棄,最後瘋了。
劫匪和車禍先後奪去了她兩個男人
1993年,當時經濟非常活躍,這個行當非常紅火。老趙經常路過的一個髮廊門口,坐著一個獨特的姑娘小朱,面色憂鬱,吸引了老趙的目光。
一天小朱忽然拉住他,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她從貼身的錢夾裡掏出她丈夫和女兒的合照,說你能不能把我和他們製作到一塊兒。
這張小小的照片,引發了趙鐵林對小朱身世的關切。小朱的老家在四川農村,七歲喪母,被外公撫養長大。十九歲時,在城裡做保姆的小朱,愛上了一個小夥子,並和他同居。一年後,他們的孩子降生,兩人買了一輛機動三輪,拉客為生。
1992年的12月22號,她丈夫碰到三個越獄犯搶車,因為這車是他的全部家當,他奮力反抗,不幸被殺。由於沒有正式結婚,小朱不敢帶孩子回老家。別的姐妹就叫她去“下海”。她迷迷糊糊就來到南方這個城市。後來有人告訴她這叫“坐台”。她沒有錢,沒有文化,不能找到一個像樣的工作,只能去當髮廊妹。可是當髮廊妹也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僅僅給人家洗洗頭捶捶背,不僅僅是那樣子,她才明白了這件事情,非常痛苦。
為了給寄養在姨媽家的孩子每個月300元的撫養費,小朱只能留下來。她尤其無法忘懷的,還有在男人墳前留下的誓言。
她把他葬在她自家祖墳旁邊,沒有碑,因為她沒錢,只是個板子。她想等有朝一日有了錢,要給他修一個碑,為了讓孩子好好學習,她讓孩子上貴族學校,入學費三萬塊。就算她一次三百塊錢,三萬塊意味著什麼。她認為她孩子應該受到很好的教育,還要帶她去渣子洞白公館受革命教育。她自認為走錯了路,但是孩子將來不能再走她這條路。
認識小朱後的第二年春節,趙鐵林跟隨小朱去探訪她遠在四川農村的老家。
她家裡不是一般的窮。她出生的屋子是一個沒有牲口的牲口間,一個空蕩蕩的地方,貼了一個1995年的掛曆。
那間一貧如洗的小屋,讓趙鐵林無比震撼,讓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種跟蹤拍攝的意義所在。小朱的家鄉地少人多,女孩子們到南方以特殊的方式謀生,不是什麼新鮮事,在九十年代初蔚然成風。對那裡的不少女孩來講,如果邁過那道門檻,就能馬上過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生活,她們是寧願暫時把所謂的靈魂尊嚴等等名詞束之高閣的。而當全村的人都對衣錦還鄉的女孩子們欣羡不已的時候,這些概念早已經變得很蒼白,甚至不值一提。但是小朱不行。多年之後,小朱仍然保持著敏感的神經,她一直小心珍藏著老趙拍的每一張照片,因為她覺得只有在那些照片上,人們看不到她的過去,她還留下些許清純。
那兒的女孩子有一大半做這個行業。老趙去過的很多地方都是這樣。在村子裡,大家心照不宣。這令老趙感到很驚觫,中國鄉村的崩潰,不僅僅是生產方面的,更是道德倫理方面的。傳統的約束、宗族社會一旦解體以後,人們就無所顧忌了。那些出去的女孩子,差不多都給家裡蓋了房子,還給自己留一小間,將來老了以後,落葉歸根。
大年初一,小朱就帶著女兒來到男人的墳前,在這裡,她還給自己預留了一塊地界。她為他立了一塊又高又厚的碑,上面的字端方有力。墳前點上五盞蠟燭,她站在後面,讓孩子磕頭,保佑女兒將來上大學掙大錢。
從老家回到南方的城市,小朱繼續她灰色的生活。九十年代末期,經濟日漸蕭條,姑娘們的黃金時代過去了。小朱心生離意,臨走前她拉趙鐵林來到郊外,讓他最後一次為自己拍些漂亮的照片。
她戴著墨鏡,老趙說這不像你。她把墨鏡一摘,“不像我?我什麼樣?什麼是像我?你說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她說她最恨男人,不管他們給錢不給錢,只要不把她們當人,只要作踐她們,都不是好人。
不久小朱就回了四川,當趙鐵林再次見到她時,小朱已經和一個做司機的小夥子戀愛了。每天早晨天一亮,那個小夥子要出車跑長途,她就給他做湯圓,包子一樣大的湯圓。她三十歲生日的時候老趙也在,喝了很多酒。她屋子旁邊有山,老趙就爬上山,往下看江水,看到萬家燈火,心裡感到很悲痛,覺得她本來是一個正常人,過著類似于正常人的生活,心裡卻隱藏著很多痛苦。
2000年的一天,已經回到北京的趙鐵林,忽然接到小朱的電話。在電話裡小朱泣不成聲,幾天前她的第二個男人開車時撞上了迎面的卡車,當場喪命。
四個男人靠一個16歲的小姑娘養活
小朱走後,趙鐵林拿起相機,把鏡頭對準城市裡更隱蔽、更骯髒、更低級的角落,一個聚集了民工和村妓的貧民窟,在這裡有更讓他震驚的發現。
1998年,趙鐵林碰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阿薇,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只有16歲。
阿薇生在一個北方城市,父母離異後,無人管教混跡街頭,在旱冰場裡認識了28歲的小吳,離家出走,跟隨小吳南下。
她男朋友是一個詐騙團夥成員,這個團夥四個男人靠她一個16歲的小姑娘養活。她最多的時候,一天接十三個客人。
趙鐵林剛一出現,小吳就盯上了他,他向趙鐵林借錢,說要給阿薇做流產手術。
她做手術的時候,快到三個月了,超過三個月就不能做手術,胎兒太大。她早就發現了,只是沒錢做手術。她男朋友一直讓她做生意,做一天算一天。做手術的話,十五天不能做生意。只要能掙到錢她男朋友就高興。她打算掙夠六千塊錢,回家開一個店,就和她男朋友結婚。六千塊錢就是她最大的人生理想。
她一有時間就讓男朋友發誓娶她,她男朋友把她推開,她就在他身上打滾,“行,我愛你,我娶你,行了吧。”她就高興了,就去跟小貓小狗玩去了。那些打工仔排隊等她做生意,她正跟小貓玩,不理他們,最後她男朋友把這個小貓摔死了。從此以後阿薇就和男朋友的關係越走越遠。“她男友不敢看我,他害怕我,因為他覺得他做這事太虧心了,阿薇就敢看,大大方方地。”
“提起她的親戚在歌舞團當演員,她就跳起舞來了,她不管別人怎麼樣,她高興就跳舞,她不高興就哭,這讓你很難把這個小女孩,和她所經歷的故事聯繫起來。所以說社會上的事情,你只要深入底層,你就會發現一個你從來不瞭解的世界。”
她們最在乎的,就是能有一個心疼她們的好男人
從九十年代初開始,破產後的趙鐵林依然在南方的那個城市的角落裡,停留了近十年,他難以捨棄用鏡頭來記錄這些底層女孩們光怪陸離又灰敗不堪的生命,在常人不屑關注的地方,他體驗著最真切的浮世繪影。
“她們一天裡最高興的是什麼時候?”
“就賺到錢的時候最高興,賺不到錢的時候就哭,或者被人欺負的時候就哭,而欺負她們的,大多數都是主流社會的人。”
“她們在生活裡最在乎什麼?”
“她們最在乎的,就是她能有一個心疼她的好男人,最在乎的就是,有一個能夠真正心疼她的好男人,哪怕你矮一點,哪怕你瘸一點,哪怕你不太能掙錢,但是你真正愛護我,我掙錢去。”
“她們的心裡,還會不斷審視自己這個身份嗎?”
“不是像我們想像的,她們沒有身份感,什麼事情也沒有計劃,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根本就沒有計劃,就是渾渾噩噩,一種懵懵懂懂的狀態,她們最大的就是希望能夠什麼呢,自己能夠健康地活下去,能夠掙到錢,能夠把自己小家成立起來。”
雖然很痛苦,但是生存比痛苦還重要
九十年代末,趙鐵林終於回到北京,他的經歷以及記錄那些姑娘們的照片,寫成了一本書,書的題目是《她們》。
“對於大多數的這些姑娘們來說,她們有別的出路的嗎?她們原本是有別的出路的嗎?”
“在這個社會沒有給她鋪墊正常管道的情況下,而且她沒辦法進入主流社會的時候,那麼她的生活,生存是第一位的,而這種生存是非常非常地悲慘的。”
“她們的第一次真正做出這樣決定的時候的那種掙扎,她們做這樣的決定,難道真的是可以自然而然的就順帶著就進入了嗎?為什麼她們這麼容易就突破了?”
“既然大家都以錢,為最終的生活追求的目標的時候,那麼錢就是第一位的,個人的廉恥禮義,這些東西都退居第二位,它暫時在生存面前,它就顯得蒼白無力了,但是在她那個圈子裡面的時候,有的時候就是,雖然很痛苦,但是生存比痛苦還重要。”
“那這段生活會在她們的人生裡是個什麼位置?”
“這段生活對於她們來說是一種悲劇,好逸惡勞、好吃懶做、巧言令色,但是如果你沾上了其他的毛病,你又吸上毒了,你又被黑社會裹挾走了,那你就起不來了,你就是死路一條,而這個職業它的特點,就是極具腐蝕性。”
“你在她們身上,看到一種超強的生命力,一種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生命力,是一種女性的一種韌,一種什麼呢,一種就是說非常悲慘的韌性,她知道社會是不相信眼淚的,她們就是自己獨撐一片天,哪怕天再小,那也是自己撐出來的。”
在書的後記當中,趙鐵林這樣寫到,當年的故事忽悠之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姑娘們的音容笑貌雖然依舊,但是電話打過去,多數已為人母為人婦,也有幾位早已經不在人世。今天的故事當中,講了三個女孩子,小豎後來瘋了,小朱的第二個男人死了以後,她想過自殺,也想過出家,逢廟必拜,是某種期盼也是某種洗刷,現在她已經找了第三個男人,到最後一次打電話來說,她終於過上了嚮往已久的正常的生活,而阿薇姑娘離開小吳之後,卻有消息說,有人看到她和一個過失殺人的在逃犯亡命天涯,再也沒有消息。趙鐵林離開南方已經很多年了,他說出了這本書,到此他講的“她們”的故事,也應該謝幕,只是我們不知道,這些個故事在那些女孩子的人生當中,有沒有謝幕呢,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就是你一旦走進她的世界,她就記住你一輩子,‘趙老師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出車禍了,哎呀,我寢室難安’,到現在她還記住你,多少年了?六年了,她說我永遠忘不了你。”